小曾的“走读日记”
发布时间:2025-10-15 16:26:03 | 来源:中国网 | 作者: | 责任编辑:孙玥沙沙的轮胎声,是这两年来我在风尘仆仆中最熟悉的背景音,它一遍遍碾过宜宾市区到沙河镇的盘山路,伴我从晨雾弥漫时驶向夜幕低垂处。我曾深信,这份准时抵达办公室的精准便是一名干部尽职的证明。直到后来,渐渐学会在雨夜留下,听一锅热花生背后的故事,其间的心路历程,远比地图上那八十公里来得漫长,也更值得细细诉说。
2025年5月12日,星期一,晴
晨雾中的路与灯
晨曦微露,我照常开着那辆银色轿车缓缓行驶在宜宾通往沙河镇的盘山路上,窗外的远山时隐时现,偶尔掠过几户低矮的农房。瞥了一眼时间,刚过八点二十——还赶得上食堂那碗热腾腾的面条。这样的通勤,我已经坚持了两年。
刚到办公室门口,就看见几位老乡拎着蔬菜等在台阶旁。党政办的刘朦朦正端着搪瓷杯和他们聊天,头发松松挽着,眼睛却清亮有神。“以潇姐,来得正好!”她朝我招手,“这几位大叔想咨询征地补偿的事,我讲‘云普’他们听着费劲,你来帮着‘搭个桥’?”
我放下包加入他们,一边听一边用方言回应着。刘朦朦不时插话解释政策,谁家几口人、几亩地、房子朝哪,她都清清楚楚。后来我才知道,她就住在镇政府后面的宿舍,几乎每天清晨都会被早到的老乡敲门叫醒。
送走老乡后,朦朦拉我去食堂。“以潇姐,你看我这黑眼圈,”她指着自己的眼角,“昨晚跟着邓镇长去杨柳村调解纠纷,十一点才回来。不过值了,那两家积了这么多年的结总算解开了。”她眼里有血丝,却闪着光,我忽然想起去年七月的那场大雨。
那时汛情来得急,暴雨冲垮了通往白庙村的路。住在镇上的高镇长带着应急分队蹚水进村转移群众,而我正被困在回镇的路上干着急。第二天一早,当我踩着泥泞赶到村里时,高镇长已经浑身湿透地和村民们忙活了半天。“曾干部,您来了。”村民们照常打招呼,但眼神里的那点东西,我读得懂。那不是疏远,却也不是共渡难关后的踏实。
从那以后,我才开始悄悄算起另一笔账:这两年来,我错过了多少夜间突发的火情,多少场村民自发组织的议事会,多少回与值班干部围炉夜谈的时光。路灯能够照亮我回城的路,却照不亮那颗若即若离的心。
2025年7月18日,星期五,阴
夜话与留宿
每周三晚上,沙河镇都有个雷打不动的“夜话会”。今天原本我打算早点回城,却被刘朦朦硬拉去了。
没有会议室,没有讲话稿,就在镇政府院里的老槐树下,几个干部和村民围坐成一圈。邓镇长拎来一壶粗茶,朦朦不知从哪端来一盘瓜子。萤火虫在夜色中明灭,老乡们的话匣子也慢慢打开。
张大爷抿了口茶,忽然看向我:“曾干部,你们这些城里来的,真像候鸟。我们想说点话,还得掐着表嘞。”他说得直白,却让我脸上发烫。
我下意识想解释,却见朦朦已经笑着接话:“大爷,以潇姐今天不就留下来听您唠嗑了嘛!您那个工代赈的事,再给我们唠唠?”
那晚,我听了很多平时在办公室里听不到的话——土地纠纷的历史根源、农田改造的实际难处、家家那本难念的经……朦朦不时插话,她能叫出每个人的名字,谁家什么情况她都记得一清二楚。
九点半,我看了一眼手机,心里惦记着回城的车。朦朦轻轻碰了碰我:“姐,要不今晚别回了?我宿舍有多余的被子。”
犹豫片刻,我点了点头。发短信告诉家人不回去时,手指竟有些生疏——这是两年来的第一次。
那晚我和朦朦挤在一张床上,听她讲了许多镇上的事。窗外的虫鸣忽远忽近,间或传来几声狗吠、风声、隐约的电视声,这是我行车匆匆两年从未聆听过的、沙河镇的夜晚。
2025年8月1日,星期五,雨
雨夜里的热花生
今年雨季又来临时,我主动申请了值班。家人在电话里有些不解:“你不是最怕下雨天山路开车吗?怎么还主动要留下?”
我也说不清楚这种改变是从何时开始的。也许是那次夜话会之后,也许是多吃了几回食堂张孃孃的燃面,也或许是某个清晨,我看到朦朦和卖菜阿婆并肩坐在石阶上聊家常时那亲如母女的模样。
值班那晚,大雨如期而至。我和朦朦打着手电巡查镇政府大院,雨水在地上溅起朵朵水花。突然大门被推开,几个披着雨衣的老乡端着一锅热乎乎的花生进来。
“晓得你们今晚值班,刚煮的,趁热!”领头的竟是上次说我是“候鸟”的张大爷。
我们围坐在值班室里,花生壳很快堆成了一座小山。大家聊着明年的产业规划,王二叔说想试种新品种“彩色油菜”,刘朦朦立刻拿出本子记下,说天一亮就帮问农业技术员。
窗外的雨声渐密,却没人急着走。我在乡音环绕中安静地听着,忽然察觉朦朦的“云普”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方言,那么自然,就像她一直都是这里的人。
手机震动,是家人发来消息:“雨这么大,明天早上路不好走,要不请个假别来了?”我打字回复:“已经在镇上了。”
放下手机,我接过刘朦朦递来的茶,指尖传来的温暖让我恍然明白:这两年来,我走了太多路,却很少真正“停留”。从公路到心路,从候鸟到归人,从身在基层到心在基层,这段距离不是用里程计算的,而是需要用脚步丈量,用真心跨越。
如今我的后备厢里,除了一双下村用的运动鞋,还多了一个装换洗衣物的旅行包。我开始学会“弹性走读”,该留的时候留,能回的时候回。因为我知道,只有不把自己当“过客”,这方水土才会把你当“自己人”。这是朦朦教会我的,也是沙河镇的夜晚教会我的。
(高县沙河镇人民政府:曾以潇)